悦子

Chapter 1
晚风无论如何也吹不干净盘旋于城市头顶积了一天的雾霾，白灰色的烟尘像是瘀积于胸的老痰啐不出口。茫茫烟色包裹住视线，近处无可探明，远方混沌一片。这迷蒙的世界像是个纠缠不息的梦魇，使人在清醒与沉沦之间反复无常。反复。无常。橘黄色的街灯在一片片街区渐渐亮起，雾霭杂糅着单调的光芒，影影绰绰，仿佛透明的蚕茧。倘若此刻乘着晚风由着这团团雾气托起至高空，俯临这座城市，以我这双无神的肉眼，能透过厚厚的灰霾，找到禾子吗？
“魔芋，你的电话响了，干嘛不接？”童发把我从迷思里喊了回来，“我看你怕是想你的禾子想得疯魔了吧。”
我无意搭理。手机显示两个未接来电，都是故友阿宁打来的。屏幕很快暗了下去，变为黑黝黝的一块玻璃窗口，在玻璃那一边的漆黑世界里，我看到了一双眼，以及那眼中写满的一连串未可名状的悲楚。童发坐在椅子上继续玩起了游戏，望着他的背影，我一时间找不出什么话跟他说。盔甲、坚壳，说成是什么都好，真的找不出什么话和他说。说到底，是凑巧住在一起的路人甲乙。而我所要的，是我的禾子。禾子消失人海已经三个月了。
“阿宁，怎么了？刚刚有事没接到电话。”
“没事儿，兄弟。来个电话是想跟你道一声再见啊。”
“再见？”
“是啊。从此我可就不是单身贵族啦。我要结婚了，下个月。脱离组织了我。”
“是吗？这你可了不得了，这是闪婚啊。”
“闪什么闪，时候到了就来了。你可别着急啊。”
幸福的人总有着相似的幸福，找到命中注定的人，在无以维系的空洞世界里寻得一个归宿，互相取暖，温柔对方。而不幸的人却总能遇到种种不幸，不幸千差万别，结果却只有一个，便是令那温渴的心田渐渐失去热诚，每日每夜种下绝望的树，浇灌苦痛的泪水，开出阴郁的花朵。我是嫉妒，还是真的心痛呢？我当如何把一切告知我的故友，无论如何诉说，总与事实有出入。话语纵使能讲清前因后果，又怎样把寸缕游丝般的细微情感表达出来？我怎能知道禾子选择离开我的理由呢？我所知道的，只能是我如何一点点失去了禾子。
通话结束的瞬间，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室友尚在寝室的情况下流出了眼泪。我慌忙背过身擦去那些可悲的泪水。然而情景再一次漫上心头，这一下，我丝毫抑制不住那些泪珠。